枫叶落

【女娲伏羲】惊蛰

   *cp女娲伏羲，路人视角

   *仿《太平广记》的画风，大概

   客从外边来，行路来，流浪来，从西边来。这里只有山，无穷无尽的山，看不到尽头。山上也只寻得一条路来，窄窄的，小小的，由碎青石板铺就的，上面有又厚又湿的青苔。客的一身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以后，树林才散开些，客看见了山涧的流泉，从四面的山壁上淙淙而下，汇聚到低洼的地方成了清潭。

   有人在潭边汲水，他的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，弯腰汲水的时候像是要整个人栽到潭里。听到客发出的声响，那人便抬起头来，向这边看去。

   那是个男人，一个细瘦的男人，客见他穿着青色的衣袍，衣袍的很多地方都被润湿了，大片深色在衣袍上像是花纹。男人的脸素白，这让他的眼睛更加明显，像是生宣上的墨水，浓淡相宜。

  “啊呀，我打外边来的。”男人不说话，客就主动说话，“我要过山去。”

   男人用他像是浓墨画成的眼睛盯着客看，客无端地觉得他像是蛇，男人说：“一宿过不了这山，得到天明。”随后他的眉稍微皱了一下，像是宣纸被谁折了一下似的，“我是山庙里的巫祝，你可以去那里过一宿。”

  “晚上走不得山路。”

   客惊喜于他的好意，生生应了下来，笑问道：“山上什么庙？”

   “娲娘娘庙。”

    娲娘娘庙到处都是，客去过那些香火旺盛的，庙里的娘娘做慈眉善目像，客都捐过些香火，再抬头看娘娘，慈眉善目的娘娘面目忽然好像就模糊在了香火里。

    客跟着这巫祝往山上走，走了不久就看见庙，庙是很古的样式，客把这庙和记忆里那些香火旺盛的娲娘娘庙比了又比，实在没有从这泥砖胚子里找出它们的相似之处。飞阁流丹，雕梁画栋，和泥瓦石砖怎么会有相似之处。

   只是庙外墙用赤石脂涂了一层，那质地像是火焰，让人想起古老的时候人们对火无端的崇拜。

   客说：“借了娘娘的庙，少不得要拜娘娘。”客在巫祝的指引下到了供奉的正殿，客准备给慈眉善目的女神捐些香火，然而此地没有慈眉善目的女神，客踏入正殿那一刻，只看见正殿尽头立着一个巨大的泥像，客如果不抬头，根本看不见她的脸。

   客抬头，想看她的脸，但是庙兴许是太久没有修缮了，顶上瓦片漏了个大口，那里漏进来的光照在娘娘的脸上，于是娘娘的脸就整个看不清了。客看不清她的脸，他自然也低下头，可是娘娘没有像是其他庙里一样，穿着织金秀翠的衣服。女神袒露她巨大的要垂到地上的乳，客竟然才发现她是盘踞在这座庙里的，因她有巨大的蛇尾，笼罩整个大殿的巨大的尾，像是一张罗网。

   客本能地对着似乎来自于蛮荒的娘娘升起了恐惧，太多的年岁过去，人们习惯娘娘穿着衣衫，挽着发髻，慈眉善目。

   客后退了几步，他回头，巫祝就从他身后进来，没有看他的反应，巫祝稀疏平常地走过去，走到娘娘的神像下去换贡品，他把新鲜的果子摆上，然后又点起一支香。

   做完这一切，他走到客面前：“我带你去后面客房……晚上，不要随意走动，尤其是今天。”

  “这是什么日子？”客问，但是巫祝没有回答他，客走在他身后，只看见他黑的长发下面隐约一截素白的后颈。

   这座庙小，但是却打理得异常干净，那巫祝应该是很细致的人。客在房里，很快就黄昏，黄昏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，客推了门，他晓得巫祝就在他隔壁，此时他房门开着，客撇见巫祝在往自己的脸上涂抹什么，他腿边散落着无数的饰品，玉和骨的质地。

    客只当是巫祝还要行什么仪式。他没有在意，关门回了房。等到夜幕降临，客躺在床上，却怎地都睡不安生，闭眼便是巫祝那张素白的脸，巫祝像是一条蛇。

   巫祝像是一条蛇。

   这个想法又突兀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，客听过许多志怪故事，说山里野庙里常常会有精怪栖居。

    这时候，客听见隐隐约约的歌声和笑声，他顿时睡意全无了，点了烛火走出去。那些细碎的声音是从娘娘庙正殿里传来的，客走进，见那紧闭的大门缝隙里泄露出一丝光亮来，客连忙熄灭了手中的烛火，凑上去看，眼珠子贴在门缝上。

    巫祝穿着客看不出形制的衣服，好像是灵衣，他设上琳琅满是玉和骨，素白的脸上是赤石脂涂抹的妆容，看着像是旧日壁画里的鬼神。

    是巫祝在唱歌，而客听见的笑声，从正殿的墙壁上传来，客才注意到正殿两旁墙壁上画着壁画，此刻这些壁画色彩浓烟，像是活过来了似的。

    巫祝载歌载舞，客游历楚地曾经见过同这相似的舞。他的歌声带着空灵的感觉，而舞——客觉得那舞让他更像是一条蛇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正殿里又传出响动来，一只巨大的蛇尾在正殿里游动着，每一片鳞片都在烛火的映衬下散发光芒。

    巨大的女神像活了过来，她抓住了巫祝翻飞的衣袍，随后，巨大的蛇尾把巫祝卷进去，客第一次看见巫祝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狂热的情绪，他笑了起来，温顺地把头送到女神的掌心。

    他的头发是湿润的，看起来柔软地像是一块绸布。女神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身体，她的脸在客看来依旧模糊，但是也许在巫祝看来是清晰可见的。

    巫祝的灵衣轻飘飘地落到地上，他的身体被蛇尾卷起，悬在半空，只有小腿从蛇尾的缝隙中露出，足趾蜷缩在一起，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蛇的细长的尾尖缠着他一只细瘦的脚踝，有水流顺着他的小腿一直滴落到地上，像是山涧的泉水淙淙流下，在他足趾下汇聚成清潭。

    正殿里的壁画上的笑声越来越轻，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了，客却也无从在意这些细节，他只看见巫趴在女神的尾巴里，露出的那黑的长发，散落在尾巴间，像是被扯碎的丝绸，起起伏伏。

    客听见很多声的叹息，像是一首很长很长的灵歌，从巫祝的口中，带着颤音的欢愉叹息。他的脸被女神埋在她巨大的乳里。

    客产生了一丝茫然，他后退了一步，但是正殿那禁闭的大门却在他后退的那一刹那被打开了，里面香艳的空气席卷了他的鼻翼，客不敢往里面看，他只是飞快的转身跑离了这里。

    客回到房间，待了一整晚，一整晚都没有入睡，他口中默念着：诸神勿怪。

    第二天天明，客早早起来，想要向巫祝辞行，他没有在巫祝的房里找到巫祝，于是，他只能试探着推开了正殿的门。

    昨夜的一切好似梦一般，什么都没有发生，正殿依旧空荡荡的，墙上有褪色的壁画，巨大的蛇尾女神还伫立在庙的尽头，她的脸客看不清楚。

    而巫祝卧在女神像的下面，衣衫沾了一夜的露水，已经尽湿透了，黑的长发也湿透了。从上面照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到他身上，他如同披上了一身透明的蛇蜕。

    巫祝过了一会儿醒了过来，他站起身，素白的脸依旧没有表情地看着客。他朝客走来，客看见他的衣袍里似乎有东西，客小小的叫了一声，巫祝也有所反应，他解开外袍，一窝的蛇从他衣袍里掉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客被吓了一跳，可是巫祝却蹲下将他们温柔地捡起，重新塞回了自己的衣袍里。

    客终于磕磕绊绊地向巫祝辞行过山去了，走出那娲娘娘庙以后再回头，客看见巫祝有提着木桶沿着青石板路走去，他要去汲水，他的背影细瘦，青色的衣袍飘荡在山间。

    客在傍晚的时候过完了山，山在他身后逐渐模糊消散，客在渡头找到了船家，他今日宿在舟子里，明日就要到郢都去。

   客坐在舟子里，看着水鸟掠过芦苇地，他又问船家：“这是什么日子。”

   船家在抽烟，在斗笠下吐出一口烟雾，说：“是惊蛰。”